父親

前幾天父親忽然很有興致地把許多舊相片重新整理一番。
還囑咐我將幾張特別有紀念價值的相片放進電腦存檔。
我很願意這麼做，雖然心裡有些微妙的矛盾，
這是逐漸步入老年的父親才會做的事。
但我心裡始終感覺溫暖。

一直以來父親很少在家，我們都覺得他的份量很重。
從來不敢主動開口跟他說話，更別說請求或撒嬌之類了。
記憶中僅有一次和父親單獨相處的機會，是童年時和他清晨外出散步。
他快步走在前，我怯生生跟在後頭，感覺他就像一個巨人有無比的力量。
這也是我有記憶以來，父親以一個高大英挺的姿態出現。
從那時至今，我仍覺得父親總是離我很遙遠。

念大學時，父親重病纏身，我每日所見的父親就是另一種衰老病倦的模樣。
但他依然倔強，頑強地對抗分秒折磨他的病痛，不吭一聲。
我沒有因為他的病而變得更堅強，依然軟弱的想逃避。
在四處尋醫不果，完全沒有辦法的時候，我只有求助菩薩，每天誠心誦經禱告。
我想是菩薩聽見了我的請求，在卧病兩年之後，他逐漸康復了。
在他復健期的半年期間，我卻沒有留在他身邊。
我不能忘記當時要走的那一刻，他不語看著我，眼光銳利，彷彿是種斥責。
其實我的心裡刀割一樣難過。
至今我仍隱瞞他當時我休學和離家的真正原因。
我不知道這樣瞞他是對還是錯了？
讓他一直帶著這樣的誤解，究竟是對他慈悲還是殘酷？

我們各自帶著心中潛藏的怨懟相處，然後不斷從那些細瑣的爭執中，
發現彼此最相近的一面。
我是父親的女兒，身上本來就帶著他遺傳的基因。
我為什麼就不能讓讓他呢？我總是忽略他只是一個逐漸年老的父親，
不需要我們提醒他認清是非對錯，他需要的只是子女的尊敬和關愛。

今年的父親節，我生平第一次對他說：父親節快樂！
這句話來得有點晚，卻是我多年來真心想好好愛他孝順他的全部感情。